老药疯子鼻子很灵，浸淫医道大半辈子，没被各种药味熏坏，也是不易。

“这是什么味儿？拿来给我瞧瞧！”

一行人才进来药庐，就被一阵旋风似的冲过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红缨手里一滑，帕子被大力抽走，差点将她带个跟头。

她胡乱张着双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不意却被一双铁钳似的大手给捏住了手骨，猛地将她往前一拉！

红缨惊呼一声，心吓得砰砰跳！

一张陌生的大脸凑过来，在她身边嗅来嗅去，吓得她把后半截惊呼又给咽回去了，只一颗心愈发跳得厉害。

她死死闭上嘴，怕心从嘴里跳出来！

“就是这个味儿！”

老药疯子嗅了一圈，斩钉截铁说道，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一双眼亮得瘆人。

“你中的什么毒？别说，让我猜猜。”

他问了又不叫答，自顾一手给她把脉，一手捻着稀疏的山羊胡思索：

“是醉清风？不对，没酒味。那是追月？也不对，追月性寒，中者肌肤沁凉，不会这般灼热。难道是春晓？还是对不上啊。奇也怪哉，到底是什么呢。”

顾菟几人老实在旁边候着，没人出言打扰。

带路的武夫再三叮嘱过，药王谷规矩大，若是恶了大夫，被赶出谷去，以后便再没进谷求见的资格。

没见太子东宫那群人，也老老实实恭候在一边吗？还不照样得等。

顾菟心平气和地站在一旁，做足家生子小丫头的本分。

再见故人，说她心中半点无怨那是撒谎。

可也没那么怨恨。

说到底，老药疯子拿她试药，是与人做了交易，明码标价的，并无强迫之举。

罪魁祸首是贪心不足却满是私心的顾家人，以及同样欺瞒哄骗她，将她利用得渣子都不剩的太子。

老药疯子不过是个爱药成痴的疯子罢了。

顾菟曾经问过师傅，对以人试药一事有何看法。

师傅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同样将一生奉献给医道的妙善说，药是给人吃的，一个新的药方出来，总要先进行辩证，验明是否有效，方可作为成方记载传承下来，造福世人。

只不过，以人试药的法子太过惊世骇俗，大家都不敢挑战世俗伦理，所以多不敢用此法。

可换个角度想，对于拿不准的病情，大夫们不也是硬着头皮试着调试药方诊治吗？这与用病人试药有本质差别吗？没有。

况且，病人体弱，一个尝试不对，容易将人治死；

而拿专门的药人试药，或许身体强壮些，更能扛药性，大夫也更能放开了手脚尝试，应该能缩短验证方子的时间。

若是银货两讫，闹不出大的纷争，大概这药人一事是好的吧。

老实说，刚开始听师傅这段话，顾菟是抗拒的。

她明明受了那么多的苦，师傅那么慈悲的心肠，竟然站在老药疯子一边的吗？

可随着时间过去，尤其师傅离世后，顾菟时时回顾师傅的谆谆教诲，才慢慢放下心中愤恨，试着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做药人这件事。

诚然，她吃足了苦头，可根子不在老药疯子，而在顾姝、太子之流。

老药疯子付出代价“买”下她三年，依照约定拿她试药，并不能说他错了。

甚至再严格点说，老药疯子在那三年里，也无意中教过她些东西，比如在她身上试过的那几味新药。

其实也算对她有半师之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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