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如同浓稠的墨砚，深沉地化不开。一轮弯月挂在漆黑的夜空里，将银白色的光束懒懒洒下，几缕月光透过窗户钻进来，映着室内明明灭灭的烛火，只让人感到压抑。

宋临渊坐在烛火落下的暗影里，深紫色的衣袂落了一地，仿佛与暗影融为一体。唯一让人看的明确些的，是挂在他腰间的环形玉佩。晶莹的白色在烛火的闪耀下更加剔透，宋临渊伸手握了握它，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握着玉佩的手，然后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往。

我尾随他出往，看他走过亭台小榭，走过蜿蜒波折的回廊，走过花朵谢了一半的大片梨林，镶了银边的紫色的单衣在空中划出精巧的弧线，腰间挂着的玉佩上垂的两颗银铃轻响，鞋子轧过地面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素月的院子外。

我看着他站在那株茂盛的合欢树下，被暗影落了满身。他的眼力超出半开的窗户，落在坐在桌边的白色人影身上，脸色忽明忽暗。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素月侧着身子坐在棋盘边，冷淡的侧脸在烛火的照映下变得热和柔和，棋盘上摆着的依旧是白天未解开的局。

她半倚着头，袖子滑落在臂弯处，露出白净的皓腕与一抹湖蓝色。她右手执着一枚白子，看着棋局一动不动，仿佛思考了很久。忽然像想起什么般，迟疑着抬手，将白子落在白日里宋临渊指的处所。

棋子落下，棋局顿时转变，被围困的白子突破阻碍，化险为夷。她看着棋局愣了好一会儿，表情严正得让人啼笑皆非，后来嘴角却是渐渐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残雪遇阳，冰冷的温度渐渐散往，最后只余温柔。

这是宋临渊第二次看见她笑。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醉春楼见到素月时，她也是这样一袭毫无装饰的白裙，抱着一把七弦琴，眼力安静如逝世水，像是用雪浇铸出的白莲，盛开在冰雪天地间，这样好看的女子。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记着了她。他看见她上台跳出那支舞，如瀑青丝倾在脑后，指间开出的一朵兰花，明明那样端庄优雅，却无故地让人想要怜惜。

所以他将素月带回了平侯府。但也仅仅只是带了回往。由于在沉重的政务下，他很快就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再一次见到素月，是半个月后，在那片梨林中。那日他心中烦闷，本是想往散散心，不料却见到一袭白衣仿佛与梨林融为一体的她站立在一棵梨树前，伸手戳了戳那只还未展翅的鸟。

他看着她愣了片刻，蓝本冷淡的脸色渐渐崩塌，一丝笑意从嘴角渐至眼底，过渡如同枯木渐生繁花。

宋临渊看着那抹笑忽然停住。这些年里，他见过很多人笑，开心的笑，伤心的笑，阴笑，坏笑，皮笑肉不笑……可是那些对他笑的人，不是想要攀附权势，就是有求于他对他奉承奉承，不像现在眼前的人，笑的那样干净纯粹，像是一个刚出身的婴儿，天真得不谙世事。

头一次，他对这个人有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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