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天上的金龙生硬地将话丢下。智勇健将混浊的老眼看向天上的蒲团。蒲团里的眼睛不知何时阖上了，嗡嗡的禅音重新响起，智勇健竖着耳朵静听，却听不出禅声所唱为何。

“恭喜大师，大师真乃救世的神人也，出手就将灭世的魔皇捉拿。请大师除恶务尽，将这魔头诛戮，以免后患。”陶师正带着人赶来，看眼杜林丰，转向和尚恭维道。

和尚正谛听天上禅音的指示，被陶师正打乱，不耐地一挥手要他安静，眼角余光瞥到人丛中的鲜花，不耐地神色未及上脸就匆匆退场，转换上一副舍我其谁的凛然神态，只是脸颊上的两朵桃红和眼神里射出的勾勾目光将这神态合伙扮得不伦不类。

“降妖除魔，乃我辈分内之事，当此魔焰滔天之时，我不入地狱谁入！诸位但请放心，只要有贫僧在，断不会让魔道猖獗！”智勇健抛下天上禅音的指示，目光到了陶师正身前，跳了一跳，往身后的鲜花而去。不过陶师正站得位置实在太好，和尚目光无论如何擅跳，总不能将花景尽数收入眼中，只得悄悄移了移脚步，往上升了升高度，目光这才算是顺当了。

“请大师尽快动手将魔头除去吧，以免夜长梦多。”天上的金龙又是不耐烦的一句杀了他，陶师正受着声音催促，又拜请一句。

“杀不……”智勇健正等着禅音的指示，可这陶师正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老催他动手杀人，得和尚心里不快，正要回他一句杀不杀不是由你了算，但见人丛中的鲜花听到这个杀字都兴奋起来，两眼射出崇拜的光，智勇健的心猛撞几下，后面的话再难出口，临时改口道，“对，魔头一定该杀！”话才出口，嘴角一线口水流下，和尚呆呆看着人丛却浑然不觉。

“魔头，你的死期到了，看你还能逃到何时！”陶师正闻听智勇健的话，放下心转向杜林丰冷冷道。他老有一块心病，杜林丰是洪天师手下骨干，洪天师虽然受诛，但杜林丰和巴斯神却逃逸出去。松华门一战，杜林丰的道行进境让他震惊，这样的实力一旦其人前来寻仇该拿什么抵挡？杜林丰虽然生死不明，却和芒刺般钉在背上，时时刺得他难以安生，生怕他不知何时会纠集了巴斯神前来为洪天师复仇。如今可好，这人竟然还是灭世的魔头，陶师正更是唯除之方能后快，因而再三催促智勇健动手。

话声冷冰冰送到耳里，杜林丰一字一句听得分明，悲哀与伤痛在心里搅动，却无心也无愿去理睬。既然只要结束了自己，就能免去天下苍生一场大祸，他还有什么不能付出的。

“你虽逃得一时，终不能逃得一世，何苦呢，少了作伴的人，独自一个上路岂不寂寞！”陶师正继续道，声音穿过一片喊杀的喧嚣，往杜林丰耳里钻来。

“他的是什么，为何我一人上路寂寞，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杜林丰失落中茫然想着，不明白陶师正此话所指为何，迷茫地抬头看向众人。陶师正站在智勇健身旁，双手紧紧握着，森然看了过来。血海在众人身后翻腾起伏，禅音嗡嗡在血海中穿梭。金龙生硬的声音不时打破禅唱单调的节奏，硬邦邦敲在人的耳膜之上，智勇健的目光不时从人堆中转移过来，丢下一堆鄙夷不屑，又往人丛中转移回去，换上勾勾的痴迷。

血海翻腾着，浪花起伏着。虽是单调的一色血色，但在起伏波动之下，还是显出了深浅不一的差异。杜林丰看出来了，血海其实不是单一的血色，在这看似单调的一色下，其实藏着无数深浅不一的颜色。明暗的颜色随着血浪的起伏在血海上自由地做着图画。杜林丰的眼忽然直了。在起伏的血海中，他发现了一个人。其实那不是真正的人，而只是深浅不一的颜色在海面上形成的一个淡淡人影。

浪花汹涌起伏，人影却没有随着浪花的破碎而消失，面容反而越来越清晰。杜林丰的心痛了。他看得出来，那是一张流血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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